水井,在習慣于使用自來水的城里人眼中是陌生的。但在我的故鄉,水井是生活的基礎,是人煙的所在與前提。
兒時的鄉下,水井是公共設施。一條街甚至一個村莊共用一個水井的現象很常見。記憶里的水井建在臨院叔叔家門前的土臺之上。井口以木檁搭棚覆蓋,中間留有能進出水桶的方孔。方孔上方搭建著可以搖水的轆轤(鄉下以“務轤”名之),轆轤上那個以彎曲樹干制成的搖把被稱為“轆轤把”。各家飲水,須手搖“轆轤把”續井繩下井底汲水上來,傾滿兩桶,以肩擔回,倒入自家缸中存儲備用。如若澆地,則不必人擔,可通過從井邊延伸至各家的小型水渠,鄉下稱之為“陽溝”來實現。用水人將水從井底搖上來之后,只需傾入修建至井邊的陽溝,水便沿陽溝過道穿墻一路流淌入自家院中的菜畦。由于經常有水流過,陽溝兩側的植被亦明顯盛于它處。那些碩大的車前草、開著黃花的婆婆丁、在草窠里蹦跳的螞蚱和“扁擔鉤”以及一簇簇開著紫花的馬蓮,總能成為善于逐微察細的孩子們的玩偶。兒時常被父親安排看管陽溝和水頭,若是哪處跑了水,必須及時鏟土堵漏,以確保辛苦搖上來的井水全部流到菜畦里面而不致浪費。如今想來,那口水井之所以建在土沿高崗之上,概是因為從高入低便于水流澆地的緣故。及至冬日,因有廢水傾倒,水井的一側常有一道白白的冰瀑形成。二爺活著的時候,會定期以鎬敲冰。圍觀的孩子們便撿起那那白花花的冰塊,放入嘴里嘎嘎嘣嘣地大嚼,那感覺是絲毫不遜于如今冷飲店里的冰激淋的。
上小學期間,鄉下開始出現了壓水井,也被人們稱為“洋井”。井還是要人工挖掘,只是挖掘之后不再留有碩大的井口,而是將鐵管埋入挖好的井中,在地面上安裝井頭,靠人力壓動井把,通過活塞壓強的原理將地下水吸到地上來。兒時的鄉下,開挖水井是一件不比建房搭屋小的大事件,需要動用十來個青壯勞力,且餐餐都要盛宴招待。老宅的井挖好后,植入的是當時在縣城工作的大哥找工廠焊制的井管和井頭。每次取水時,需要先向井缸里注入一瓢水作為“引水”,作用是防止橡膠活塞漏氣。待水從井底引上來以后,壓動井把,便有清水源源不斷地從井頭的出水口涌出。炎炎夏日里,連續壓出兩桶水之后,就能喝到來自井底的清涼甘冽的“冷飲”,在沒有冰箱空調制冷的時代,這也算是一份難得的享受了。自從有了這座壓水井,父親和二哥便不再需要去門前的老井擔水了,而放學后壓水澆地也漸漸成了父親分派給我的任務。在那個個頭同井頭差不多高的年紀里,壓水澆地常常成為一個貪玩少年的噩夢,也便會生出諸如“引不上來水”的可以消ji怠工的小狀況。每每此時,都是母親出來幫忙解決。直到有一次,因壓力的作用,高揚的井把打在了母親的臉上??粗赣H捂著臉站在那里,深深的疼痛與自責頓時充滿了內心。自此,再不敢“沒事找事”地給母親添麻煩了。在服役了二十余年之后,隨著它的主人漸漸地老去,這口壓水井的水量也漸漸不足,直到后來同老宅一同被廢棄。水井是一座宅院的命脈和靈魂。重修老宅,必須要先打一口水井。己亥年三月初八,專-業打井隊在老宅院中開動機器,鉆地42米,重新開挖出一口新井。得到外甥傳遞的打井成功出水的消息后,頓覺得老宅又重新扎下了根,又有了生命的源泉和氣息,自己也仿佛又完成了一項人生的重要儀式。
那夜,我躺在床上,竟又回到了兒時的老井旁。井筒上,那張過年時貼的豎批特別顯眼,紅紙濃墨地書有四個字:井泉龍旺。
昆明打井-云南流泉地質:13888023512